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南衣河的橋上先生與書生

有人正在回來,有人正在離開,在這樣一座古城之中,當然也不乏有人正在發呆。

 雲胡不知早已經沒有了靜心修行的心思,在得知了瑤姬與某個青裳少年之間不可避免的故事之後,便是連書都看不下去了,很是愁苦地在院子裡散著步。

 六月的竹葉翠綠,暮色時分落在地上的時候,倒是確實與那些橫斜疏影相得益彰。

 滿林風聲颯然。

 書生停下來在道旁看著林中修竹的時候,身後卻是傳來了另外一些簌簌然的聲音。

 雲胡不知轉回頭去,這才看見了那個許久不見的梅先生卻是又回來了。

 南方故事雖然亂,只是終究對於這些懸薜院裡的雜事先生而言,自然不會有什麼影響。

 梅先生在五月的時候,曾經身體有些不適,於是那段時間便請假回去了,一直都沒有來,直到今日雲胡不知才重新看見這個中年有些發福的男人。

 “梅先生的病好了?”

 雲胡不知看著梅先生關切地問道,梅先生這個稱呼,倒是雲胡不知隨著陳鶴南島他們學的。

 梅先生低頭掃著地上的落葉,輕聲嘆息著說道:“年紀漸漸大了,哪有說好便能夠好利索的。”

 其實梅先生自然也算不上年紀很大。

 今年滿打滿算,也不過四十多歲而已。

 只是大概心思老了,年紀自然也跟著會大許多。

 雲胡不知也是這樣想的,看著這個在去年春天之後,便總是表現得很是蒼老的門房先生,輕聲說道:“院長千年都未老,梅先生又如何能夠算老?”

 這個其實姓李的梅先生輕聲笑了笑,站直了腰,扶著掃把站在那裡。

 “院長壽數未知,千年自然不算老,但世人撐死百年,臨近半百了,自然可以說著奔著老去了。”

 雲胡不知同樣笑著。

 其實二人都心知肚明真正讓人老去的原因是什麼,但是誰也沒有提起。

 人間風起,吹著道上的竹葉離亂地飛著,雲胡不知下意識地抬手,以天地元氣止住了那些被吹得四散而去的落葉。

 梅先生很是驚歎地拄著掃把站在那裡,看著這個在去年才開始真正踏入修行界的書生。

 “先生體內的元氣,又渾厚了許多了。”

 雲胡不知散去了那些元氣,倒只是惆悵的說道:“不足為道也。”

 哪怕梅先生這樣曾經也是自院裡走出來的人,卻也是有些聽不明白這到底是不值得去說,還是算不上大道的意思。

 想不明白的事,多半是與自己無關之事。

 風起暮色涼,梅先生倒是低下頭不住的咳嗽了許久,而後又拿著掃把,繼續掃著地上的葉子。

 雲胡不知大概也確實有些愁悶,在一旁看了少許,倒是問梅先生要了一把掃把,一同在道上掃著那些落葉。

 暮色深沉,院裡雖然寥落,但是總還有些學子留在了學舍之中,二人一路掃葉點燈。

 雲胡不知倒好像是真的忘了那些令人愁苦的事情一般。

 只是美好的,安寧的掃地點燈的工作,自然總會結束的。

 雲胡不知拿著掃把,停在了懸薜院大門口,梅先生正在旁邊的院子裡點著燈。

 這條門外僻靜的巷子裡一派黃昏之色。

 那些巷道石隙裡的苔蘚,遠沒有春天那麼鮮綠了,有些暗沉的生在那裡,像是一處處黴斑一樣。

 梅先生點完燈,提著手裡的油燈出來的時候,看見雲胡不知站在那裡發著呆,倒也是有些好奇地問道:“雲胡先生在想什麼?”

 雲胡不知回過頭來,或許確實是想起一些東西,輕聲笑著說道:“我想起了去年三月的時候,一個妙極的閒逛的故事。”

 梅先生自然也想了起來。

 那個叫做陳鶴的年輕人,在某個晚上閒來無事,於是便拉著少年拉著雲胡不知,也拉了梅先生,四人一起閒逛去了南衣城。

 於是這兩個留下來的先生,大概有了些舊事重尋的意思,放下了手裡的那些傢伙,在暮色將盡的故事裡緩緩穿過巷子,向著不見舊時人的舊時人間走去。

 二人一路閒走。

 也不知是六月晚風吹得人昏昏沉沉,還是那種頗有些濃烈的暮色使人沉醉。

 梅先生在走了一段路,走在那些寧靜的行人稀少的長街上的時候,倒是有些頭暈目眩。

 好在不遠處就是南衣河的一段,河邊通透來風,雲胡不知攙扶著梅先生走到河邊靠著護欄吹了吹河風,梅先生才感覺好了許多,很是感嘆的站在那裡,像是開玩笑一般的說著:“所以世人的體格,大概確實是不盡相同的。有人四十多歲生龍活虎,到處亂溜達,也不見有什麼事,有人卻總有種病懨懨的感覺了。”

 雲胡不知沒有附和,只是站在那裡皺著眉頭看了梅先生很久,而後輕聲說道:“梅先生前段時間回去修養,可曾看過大夫?”

 梅先生笑了笑說道:“自然看了,大夫說我體虛氣弱,要儘可能的補一補。不算什麼大事。”

 雲胡不知稍稍放下心來,沒有多說什麼。

 梅先生倒是迎著一河寥落寂靜的風——很多年前,當這個門房先生還是個初來乍到的懸薜院少年學子的時候,大概他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用著寂寥這樣的詞來形容這座古城裡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