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八十二章 草廬即是我

化劍光而遊天地固然是人間最快的行路方式,然而終究人間遠走,還是道風更為合適一些。

 更何況陳懷風本就受了傷,自然便落在了梅溪雨後面。

 是以當梅溪雨已經在青天道的山雪中接受了一些故事的安排的時候。

 這個給梅溪雨帶來風雨的劍宗弟子,依舊在人間走走停停。

 就好像有人出門淋溼了一身,但是直到他已經回來,坐在簷下開始煮酒閒坐,那場將他淋溼的雨,才姍姍來遲地落在人間。

 或許這便是修道之人的順應之勢。

 我若應當淋雨。

 自然不必撐傘。

 在陳懷風的身前,確實有一個淋在雨裡的人。

 那是一個在人間北方,某條不知名的小河中撐著船的人。

 當陳懷風穿過某處山頭,在細雨暮色裡走到這裡的時候,這個古怪的,坐在小河舟頭的道人便出現了。

 人間山雪還沒有融化,是以這場雨打落在身上的時候,卻是帶著許多徹骨的寒意。

 陳懷風揹著劍瞥了他一眼,便繼續安靜地走著,道人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舟頭,小舟隨著陳懷風的前行而徐徐跟著。

 山雪細雨,這一幕看起來頗為怪異。

 一直過了許久,陳懷風才停了下來,挑眉看向一旁的小舟,說道:“前輩看起來應該不是青天道的人。”

 如果青天道只是指那座山裡的那些道觀。

 那麼誰都能看出來,這個道人與青天道毫無聯繫。

 但是陳懷風所指的,自然不止是那座山。

 青天道說小了,只是山裡矮竹一樣的一些道觀。

 說大了,卻是北方矮竹一樣的許多道觀。

 一個傳承了很多年的地方,總歸是有些出走的弟子,在人間開創新的修行之地。譬如枝葉散開的模樣。

 是以才會叫青天道,而不是青天觀。

 那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道人平靜地說道:“是的。”

 陳懷風抱劍站在雨裡,靜靜地看了那人很久。

 舟頭的道人雖然沒有撐傘,但是卻披了一身蓑衣,像是一個釣翁一樣坐在舟頭,垂釣山雨。

 蓑衣之下的道袍一片素淨,卻也是沒有任何能夠表明他來歷的東西。

 “當今修行界應該不會講究那種衝動的義氣互助,劍宗都不會,更何況道門,前輩既然不是青天道之人,來這裡做什麼?”

 舟頭道人抬眼看著陳懷風,淡淡地說道:“像我們這樣的修行者,在人間走來走去,從無定所,世人自然很難知道我們想做什麼。”

 陳懷風沒有說話。

 舟頭道人站了起來,披在肩頭的蓑衣,向下滑落下去,完整的露出了那身道袍,肩頭處有著一些白色的紋路,像是流雲,但更像積雪。

 “但是說到底,人間都在大羿射程之中——自然不會是與你商討謀反之事。所以像我們這樣的人,想要做什麼,世人其實也能夠猜到一些。”

 隨著道人的話語落下,細雨之中,原本安靜待在陳懷風懷裡的那柄師兄卻是已經鏘然出鞘而去,裹挾著浩然劍意,蘧然之間落向那條大河之中。

 道人面對這那忽然而來的一劍,抬手豎於胸前,神海之中似有浪潮起,而與此同時身周道韻流轉,化作一道道文屏障,將那一劍攔了下來。

 山雪細雨飄搖,蒼老道人在風雨之中,一襲道袍紛飛不止,卻是向著陳懷風行了一禮,看著那被道文攔下的一劍,而後抬手,那曾經力壓梅溪雨的劍意,卻是盡數倒卷而回,連帶著那柄師兄劍,也一同倒插回陳懷風身旁。

 蒼老道人緩緩說道。

 “松雪觀,無名道人,請。”

 ......

 南島也遇見了一個老人。

 是與陸小二走到小九峰劍宗第二峰的時候。

 第二峰的問劍碑並不在山中之谷中,而是一處山腰之上的茅廬邊。

 這個老人並沒有九十二歲,所以自然不是那個曾經在那處雪谷之中坐看陳懷風與梅溪雨相爭的老劍修。

 陸小二原本以為那個坐在雪廬碑前的老人是某個退隱下來的巡山人,但是帶著二人過來的那個年輕弟子卻否認了這個說法。

 “他不是什麼巡山人,聽師叔們說,只是山裡一個普通的弟子,常年遊走在人間,有時候去那些北方的觀裡看看,有時候去登登那一座高崖。”

 年輕弟子笑著說道。

 “大概是到老了,依舊一事無成,於是便回到了嶺南,在這裡蓋了個草廬,天天守著這塊碑,說這是他的劍。”

 “劍?”南島挑眉看著老人身前那塊石碑。

 這塊石碑與第一峰的石碑相差無幾,只不過並沒有立於山谷之巔,常年遭受高山風雪的吹襲,看起來要端正一些,只是上面的字跡卻是已經被磨得所剩無幾了。

 年輕弟子說道:“是的,他說這是他的劍,所以終日守在這裡,用這自身的劍意劍風磨著這塊石碑。山裡的師叔們,有時候無聊了也會跑過來,和他喝上兩杯村裡的酒,而後閒聊幾句,只不過大部分時候,都是不理會他的,山裡的人,一般叫他老瘋子師叔。”

 南島看著遠處那塊風雪石碑中的老人身周那些劍意。

 也確實是師叔。

 這倒是嶺南少有的一些小道中境的劍修。

 南島雖然不能看出那個老劍修的境界,但是因為在南衣城見過大世面,所以能夠辨認出那些劍意的層次。

 一般修行者,往往只會修行境界高於劍意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