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白梅溪雨,亂紅鞦韆
陳懷風沿著山脊走上山來的時候,梅溪雨已經入谷而去,谷口只有那個老劍修拄著劍坐在那裡。
看見那個顯然已經很老了的劍修,陳懷風倒是愣了一愣,說道:“前輩在這裡做什麼?”
老劍修嘆息了一聲,說道:“當然是來看著啊,你家門前有人打架,你不來看著嗎?”
確實是這個道理。所以陳懷風也沒有再問什麼,站在這處如同折斷了劍尖的劍鋒山谷上,回頭看向嶺南群山。
山雪之下,一片茫茫,只有一些山稜山脊,黑黢黢地顯露在雪中,像是一些潦草的線條一般。
“嶺南應該有不少人在看著。”陳懷風緩緩說道。
老劍修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只能猜到是一些青天道與人間劍宗之間的故事,而且人間劍宗想來做錯了什麼,才會需要給青天道一個交代。”
“不是人間劍宗,只是我陳懷風。”陳懷風說著,卻是輕聲笑了起來,看著老劍修,“所以今日,大概我要和師弟一樣,來敗壞一下劍宗的聲名了。”
老劍修嘆息了一聲,往旁邊挪了挪,說道:“去吧。”
陳懷風點了點頭,抱著劍向著山谷中而去。
......
樂朝天幾人賴在溫泉裡泡著,倒是舒服地睡了過去。南島拿他們沒有辦法,也便沒有管,自顧自地走回了峽谷。
只是才始穿過那些山林,便看見一個人影在峽谷中站著,大概是在低頭看著腳下那些雪中的劍痕。
南島沉默了少許,而後撐著傘向著峽谷走去。
“給青天道的那封信,是你寄的?”
聽風吟的聲音從峽谷裡傳了過來。
南島再度停了下來,站在峽外覆滿了雪的山道上,而後輕聲說道:“是的。”
聽風吟抬起頭來,站在穿峽而去的風中,緩緩說道:“那應該便是雪前之事。”
也便是南島上一次寄信的時候。
那時樂朝天正在被陸小三追著滿山跑,也沒有人注意到,南島那封信,到底寫的是什麼。
聽風吟當時也沒有在意,只是在溪邊和劍修們閒聊著。
青椒向來不會跟去。
只有南島一個人去了聽風劍派的零落閣。
於是便有著那樣一封信,離開了嶺南,向著人間北方而去,直至進入槐都境內,去了青天道所在的山下鎮外清溪。
南島並沒有說話。
聽風吟看了不遠處那個撐著黑傘的少年許久,而後說道:“為什麼?”
南島沉默了很久,輕聲說道:“在南衣城外的大澤邊,我曾經見到了一個劍宗的師兄。”
聽風吟聽到這句,卻是似乎想起了什麼,看著南島說道:“喜歡種花的?”
“是的。”
“那也許是很多年前的山茶劍陌山茶。”
陌上山茶,緩緩而開。
南島這也是第一次知道那個在南衣城外死去的劍宗師兄的名字。
老去的名字,大概也只有老去的人才會知道。
“或許是的。”南島想著當初那些大紅的飛花,輕聲說著,向著峽谷中走去,一直到走到了某棵已經搖落了一些白雪的楓樹下,看著那些落在地上的雪,還有什麼也沒有剩下的光禿禿的枝條,而後在樹下坐了下來。
“柳三月離開大澤的時候,便是在那裡,同樣也見過了他。”
南島在樹下坐著,緩緩說道。
“那個師兄知道很多的東西,同樣的,他也把那些東西告訴了我。”
聽風吟靜靜地看著樹下的少年。
“然後呢?”
“然後?”南島抬頭想著那個夜晚。那些從老師兄口中說出的,一些帶血的呼喊已經成為了過去,成為了南衣城外那些被人間雨雪洗了很久都洗不掉的血色。
“然後他告訴我,劍宗會做一些事情,那些事情是對是錯,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委託我,等到故事收尾,將這個故事講給世人聽一聽。”
“我沒有講給世人,我只是寫了一封信,讓零落閣送給了青天道的人。”
南島輕聲說著,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傘。
“我不知道這樣的故事是不是能夠說給世人聽的,那個叫柳三月的人背後,似乎牽扯到很多的東西。所以我在想起來了之後,便想著,要不先讓青天道的人看看吧。”
“於是在那一天,我寫了那封信,讓零落閣寄去槐都。”
故事當然是簡單的。
只是有時候一些波瀾,往往起於一些不起眼的故事之中。
聽風吟輕聲說道:“所以昨日你才會因為封山之事前去聽風溪打聽消息。”
嶺南封山之事,自然與這件事毫無關聯。
南島抬頭看著聽風吟說道:“但我見昨日前輩說的那麼平靜,我以為你是知道的。”
聽風吟歎息了一聲,說道:“我以為你是因為知道了另外一個消息,想要來打聽張小魚的事。”
南島愣了一愣,看著聽風吟說道:“封山之事與師兄有關?”
聽風吟搖了搖頭,說道:“與他無關,但是會牽扯到他,也會牽扯到陳懷風與人間劍宗——只是這是與你無關的事情,你也不用去擔心這件事。”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所以另外一件事呢?”
聽風吟平靜地說道:“嶺南會承擔下來。”
南島抬頭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鬢角白髮又添了幾分的劍修,那些白髮已經向著束著的髮髻更深處像是一柄劍一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