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34章 第 34 章

    外面的雨好像越下越大了,砸在窗子上發出密集的聲音,是能驚擾到人睡眠的程度。
 
 

    但蕭矜卻能清晰地聽到陸書瑾那微弱又平穩的呼吸聲,輕輕的,幾不可聞,像她本人一樣。
 
 

    他盯著陸書瑾,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
 
 

    陸書瑾雖然看起來小小的,白嫩而柔軟,但她好像並不需要憐憫。若是站得遠遠的看她,只會以為她是個安靜內斂,性子柔和的窮酸書生,但若是走近了,來到她的跟前,才知她安靜的外衣裡包滿了苦楚。
 
 

    但她自己好像並不覺得自己可憐,有一種習以為常的泰然和堅韌。
 
 

    正因如此,才讓人心疼的很。
 
 

    蕭矜也是自幼喪母,記憶中那個端莊淑靜的女人對他百般溺愛,從不會冷臉斥責,只是後來一場大病奪取了她的生命,從那以後蕭矜就成了沒孃的孩子。
 
 

    但他還有父親,上頭還有兩個兄長和一個姐姐。
 
 

    蕭家規矩嚴格,嫡庶分明,在蕭家裡無人敢對蕭矜使臉色,父親的兩個妾室也都是打小捧著他慣著他,以至於兄弟關係也極為和睦,蕭矜從不缺少那些寵愛。
 
 

    他無法想象一個沒爹沒孃的孩子在苛待之下是如何長大的,陸書瑾這樣聰明又討喜的小孩,若是爹孃都在,定然也是被家裡寵愛的小寶貝吧。
 
 

    蕭矜想,若是陸書瑾投胎到蕭家就好了,有這麼個可愛的弟弟,他一定竭盡所能地寵著,要什麼給什麼。
 
 

    陸書瑾見蕭矜久久不說話,眨了眨眼睛,又道:“我自小在姨母家長大,至少吃飽穿暖,比之那些無人收養流浪街頭的孤兒不知好了多少。”
 
 

    “你姨母一家,是不是待你不好?”蕭矜問她。
 
 

    陸書瑾沒明說,只道:“對於他們來說,我終究是外人。”
 
 

    好與不好,其實很難定義。雖說她這些年住的院子偏僻破舊,伙食也與下人無異,表姐妹的那些新衣裳漂亮首飾,結伴出去遊玩的特權,吃各種好吃的零食糕點,委屈了有人安慰,吃虧了有人撐腰,這些東西都是她所沒有的。
 
 

    但她的的確確是吃姨母家的飯一點一點長大的。
 
 

    雖然姨母想利用她的親事為自家謀求利益,不顧她的意願將她嫁給一個年過三十流連青樓,又外室成堆的瘸子,但陸書瑾也背起行囊逃了,不僅讓姨母家毀約蒙羞,還要面臨著被那瘸子家刁難的危險。
 
 

    也算是扳平。
 
 

    蕭矜從她的眉眼間看出一絲落寞,知道再說下去可能觸動她的傷心事,就說:“無妨,日後在雲城,我不會再讓你受欺負。”
 
 

    蕭小少爺在雲城還是很有話語權,陸書瑾也看得出來,這人雖然平日裡行事跋扈而張揚,一副不喜歡跟人講道理動輒就要動手打人的樣子,但其實心是非常軟的。
 
 

    就像方才,她說出那句我沒有爹孃的時候,蕭矜聽了後雖極力掩飾,但眼中的心疼憐憫還是露了出來。
 
 

    陸書瑾的手腳暖和了,整個身子也跟著熱了起來,再加上棉被很厚,她很快就暖熱了被窩,於是將手往外抽:“我已經不冷了。”
 
 

    蕭矜這回沒再拽著,鬆手的同時也收回了自己的腳,仰面躺著說:“我八歲的時候,想要弟弟妹妹,跟我爹說了之後被訓斥一頓,後來聽說雲城有座廟宇求願很靈,我便跟朔廷一起去給我爹求子,回去就被揍了一頓。”
 
 

    陸書瑾頓時笑彎了眼睛,還是頭一回聽說兒子去寺廟裡給老子求子,蕭矜打小就開始做這些不著邊際的事。
 
 

    “是寧歡寺嗎?”她問。
 
 

    “對。”蕭矜看她一眼,“你知道?”
 
 

    “當然聽說過,是雲城最出名的寺廟。”陸書瑾忽而動身,把手伸進衣襟裡摸了摸,用手指勾出紅繩來,上頭掛著半截拇指長的小木牌,“你看這個。”
 
 

    蕭矜偏頭湊過去看了看,就見木牌上用紅字寫著“大吉”二字,整個小木牌像是被塗過什麼油,雖有陳舊的痕跡,但保存完好。
 
 

    他疑惑道:“這是什麼?”
 
 

    陸書瑾說:“是寧歡寺的籤。”
 
 

    是她七歲的時候,曾去寧歡寺搖出的上上籤。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寧歡寺的簽字早就換過好幾回,這根十年前的簽字好像已經被遺忘。
 
 

    陸書瑾將它串了個繩子戴在身上,藏進衣襟裡。
 
 

    “運氣不錯,是上上籤呢。”蕭矜笑著說了一句。
 
 

    陸書瑾也跟著點頭,她覺得搖出上上籤那次,是她運氣最好的一日,她生命裡本就不多的幸運,一直被她珍視地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