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犁 作品

56. 第 56 章 百鬼

    收拾了一天,晚上辛珊思哄睡了閨女,盤腿坐在床上,對著她師父的幾樣遺物,凝眉沉思。自打上回木偶事件後,她就在想怎麼安置這些?
 
 

    放藤籃裡由她走到哪帶到哪…也不是長久之計。佔著條胳膊,沒遇著什麼倒還好,萬一碰上難纏的,她不就施展不開了?要再有個什麼疏忽,把它們給弄丟了,她還得找。
 
 

    要說安全,那肯定是將它們送回西佛隆寺最安全。可自個又在師父墳前許下承諾了,下回去祭拜,要帶著完整的《混元十三章經》。另,她師父也不能一直就葬在死人崗。
 
 

    黎上洗漱好,穿著寢衣進屋,見她眉頭緊蹙,看了眼擺放一排的四樣東西,走到床邊坐,撥弄了下閨女的小肉臉,道:“在想把它們藏哪好?”
 
 

    辛珊思點頭:“我有點後悔了,離開洛河城前該把東西封裝個盒子裡,再去趟師父那,在她的棺下挖個小坑。把盒子埋小坑裡,夯實土。”
 
 

    你可真會藏!鬼都不會想到一座普普通通的墳還有墳中墳。黎上笑著。
 
 

    “笑什麼?”辛珊思冷瞥。
 
 

    立馬收斂,黎上腿上床,往她身邊挪坐過去,撿起青蓮缽,指腹捻著上面的字,道:“可你現離洛河城幾百里路呢。”
 
 

    “但凡離近點,我趁夜就跑回去了。”辛珊思撓頭。
 
 

    “你不要太在意它們。”黎上扭頭,看向珊思:“上次我不是跟你說了,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
 
 

    辛珊思正想這話:“越是常見,越是一目瞭然,越不易引懷疑、注意。而且…”她拿起珠串,凝神觀珠上的佛像,“在旁人看,無論是《混元十三章經》還是《弄雲七十二式》,都是無價之寶,當萬分珍重。”
 
 

    “就在這點。”黎上放下青蓮缽,下床去取了麻繩、蒲草、藤條、木板等,拉了張席子放在地上:“三翻六坐七爬爬,我們給久久做幾張小椅小凳。”
 
 

    辛珊思懂他意思了:“麻繩扔給我,我來纏青蓮缽。”
 
 

    黎上不扔,去床邊將人抱起:“我們一塊。”
 
 

    次日寅時,尺劍就起身了,將驢車套好,把幾個水罐裝滿搬上車。不多會,正房、東廂燈都亮了。
 
 

    黎久久睡得正香,辛珊思不動她,拿了床尾的衣箱過來,薄被疊一疊放進去,對枕塞兩邊。黎上穿戴好,將兩張小椅兩張小凳送去尺劍車上。
 
 

    見著小椅小凳,尺劍兩眼生笑:“給久久做的?”好小,坐墊子也就他巴掌大點。接過來,手挨處摸一摸,有點扎。“閒時我再磨磨,上兩層油。”
 
 

    “好。”黎上轉身,見陸爻一臉凝重地走來,連問都不想問,離著他點往正房去。
 
 

    陸爻跟上:“我剛卜了一卦。”
 
 

    “你不是說不再給自己卜卦了嗎?”
 
 

    “我沒給自己卜,是給今天的出行卜了一卦。”
 
 

    到了門口,黎上駐足:“有話快說。”
 
 

    “百鬼夜行。”陸爻眉頭緊蹙。
 
 

    沉凝三五息,黎上眨了下眼:“今天是中元。”
 
 

    也是他大劫降臨之日,陸爻有些擔心:“真到了生死關頭,你和師侄媳婦就別顧我了,趕緊帶孩子離開。我已經被這一天困擾十五年了,早就看淡。”
 
 

    “知道了。”黎上跨步進屋。
 
 

    還真是冷漠,陸爻笑起:“你就不能委婉兩句?”
 
 

    委婉是留給他娘子和閨女的,黎上把門帶上,回到裡間見珊思已穿好衣裳站在床邊,上前靠在她背後:“剛陸爻的話,你聽到了?”
 
 

    “聽到了。”辛珊思將拖鞋裝進布袋裡,放到箱中:“咱們一路來都很謹慎,沒出過岔子。”
 
 

    黎上抱住她:“我要跟你說的是‘百鬼夜行’。”
 
 

    “裡頭有事兒?”
 
 

    “玉面判官閻豐裡,你聽說過嗎?”
 
 

    “閻?”辛珊思嘴角微揚:“有意思。”
 
 

    “閻豐裡是真正的俠義之士,死在他劍下的人無不是惡貫滿盈。長相斯文出眾,為玉面。判官由來,則是因他在動手前,都會將對方的惡行查得清清楚楚,呈於紙上。殺人時,會與人一一對質,對質完畫押。殺人後,他會留下供書。”
 
 

    “他怎麼死的?”辛珊思回身。
 
 

    黎上斂目:“百鬼相迎。”
 
 

    “閻,閻王的閻。”辛珊思抬手將他眼尾掉落的一根睫毛捏走:“所以百鬼夜行針對的不止陸爻,可能還有我。”
 
 

    “閻豐裡死了二十年,而你…十九歲。”
 
 

    辛珊思看著指上那根睫毛:“有人以為我是閻豐裡閨女?”
 
 

    “閻豐裡被殺後,百鬼就消聲滅跡。二十年了,沒人知道誰殺的閻豐裡,也沒人清楚閻豐裡生前查的最後一人是誰。”黎上看著珊思沉靜的眸子:“你的出現,還有姓氏…可能戳到誰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哪曉得會平白多個爹,辛珊思抬眼回視:“不過沒事,我怕真的鬼,但不怕假鬼。”推著他往外,“不早了,快點洗漱,我還要烙餅子。”
 
 

    行李全搬上車,忙好早飯,幾人吃飽又將廚房理整潔。卯正,驢車從後門出,沿著後林街走了一刻,拐道南去。路上行客不少,尤其是到了南街,人擠人。路道兩邊的攤子、鋪子都在吆喝攬客,空氣裡油香混雜著汗酸,不算難聞。
 
 

    黎久久被吵醒也不鬧,連著打兩哈欠,開始伸懶腰。懶腰伸完,小嘴往下癟。守在窩籃邊的辛珊思,放下打了一半的絡子,摸了摸她的尿墊。換了塊尿布,抱起餵奶。
 
 

    驢車緩慢行進著,穿過中心地,逐漸沒那麼擠了。黎上眼尖,遠遠看到個婦人挑著沉甸甸的籮筐,立馬將車靠邊停:“珊思,賣桃的大姐。”
 
 

    “賣桃嗎?”辛珊思勾頭往外望,去幾回集上,都沒找著人。買了別家的桃,個一般,還沒那大姐家的甜。
 
 

    “應該是。”黎上叫住那大姐,問:“你挑的桃?”
 
 

    “對。”那大姐一眼就認出臉了,她賣了幾年桃,就沒見過比這小哥更俊的,擔子挑到他們驢車旁,停下抹了把汗。“桃今早剛摘的,您要來點?”
 
 

    黎上下轅座,看了看桃,比上回他們買的還要漂亮:“都給我。”
 
 

    “噯…”大姐歡喜,今個耽擱了會兒,一路快走就怕到大集上沒地方鋪攤子,不想半道遇上這好事。
 
 

    連筐一道買了,黎上拿了幾個,其餘的讓尺劍拎上他車。大姐緊緊握著碎銀,走路都飄,拄著扁擔往回。
 
 

    驢車繼續向南城門去。辛珊思把小肚皮吃得溜圓的閨女放回窩籃,洗了個桃,指甲刮刮皮:“黎大夫,你買桃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姑娘?”
 
 

    “你,我姑娘還沒長牙,至多趁她娘吃的時候哭哭鬧鬧舔上兩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