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滿繡有些慶幸今天給姍娘置了兩身衣裳:“我記得耳房還有隻小陶罐。”
 
 

    “你爹在世時上山打獵用的。”李阿婆說道:“你去把它拿出來。趁早我往前頭二強家一趟,請他幫忙喂兩天豬和雞。這兩天撿的雞蛋都歸他。”
 
 

    滿繡拉著姍娘,回屋端了油燈到耳房。
 
 

    耳房不大,裡面放的都是農具和一些尋常用不著的東西。經了這麼些日子,辛珊思心裡已沒了迷茫。她喜歡在李家的恬淡日子,但離開卻也讓她鬆了口氣。八月初七了,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爆發。
 
 

    “姍娘…”比大湯碗稍大一圈的陶罐就在牆角放著,滿繡插腳過去取:“你以後會記得我嗎?”
 
 

    “會。”辛珊思答得毫不猶豫,李家祖孫是她來這方世界遇著的第一份善,怎可能忘卻:“銘記於心。”
 
 

    滿繡似不曉得髒一樣緊抱著陶罐,背對著人:“那你以後會回來看我嗎?”
 
 

    “有機會,我一定回來看你和阿婆。”
 
 

    吸了下鼻子,滿繡轉過身,盛滿晶瑩的雙目望向兩步外的人:“你幾歲?”
 
 

    這問辛珊思回得有點虛:“十八。”
 
 

    “那我們說好了,”滿繡還是沒忍住,語帶哽咽:“做一輩子的姐妹。”
 
 

    辛珊思也有些鼻酸:“好。”
 
 

    抱著陶罐出了耳房,滿繡把它拿到廚房刷乾淨,用布擦去水漬,將小鹽罐子和一罐凝凍的豬油、兩把調羹放在裡頭,然後倒米夯實。接著又去東屋,翻找件不穿的舊衣出來。
 
 

    忙著的同時,她還喋喋不休地叮囑:“你長得好,在外一定要遠著那些賊眉鼠眼的人。人心險惡,就說唐梅娘,她還是我親孃呢,坑害起我來,一點不手軟。所以啊你萬萬要小心。”
 
 

    “我會的。”辛珊思幫著她將陶罐紮好:“你婚事上,也要謹慎再謹慎。”
 
 

    “放心。我一定看準了再把自個許出去。”綁好陶罐,滿繡拎了拎:“有點重,不過你勁兒大。”又跑去拿竹簍子,“這個給你用。我讓我奶再買個。”她現在可是有一盒子金銀首飾。
 
 

    “好。”辛珊思笑著。
 
 

    李阿婆回來:“我發團面,蒸兩籠饅頭。”
 
 

    “成,我一會再切點鹹菜炒炒。”滿繡湊近她奶:“去昌河鎮,我那些東西咋辦,都帶著嗎?”
 
 

    “不帶著。”路上太平還好,要不太平,豈不是被一鍋端?李阿婆讓孫女把貴重的物件都拾掇拾掇,拿給她。
 
 

    辛珊思迴避,拎著竹簍去西屋。這二十多天,她可沒少置辦。遇上滿繡時穿的那身衣裳,已經被撕了,糊了漿糊,做成了鞋底。
 
 

    肚兜四件、短褲六條…滿繡給買的衣裙,還有裁好尚未縫的兩身,一一折齊整,分兩個包袱放進竹簍。套在胳膊上的金鐲沒有擼下來,兩對金丁香?
 
 

    她有意還給滿繡。
 
 

    “姍娘…”滿繡來了,見竹簍都快填滿,藏在身後的右手伸向前,五指張開,露出一枚小銀錠子:“這個給你。”
 
 

    得,辛珊思眼眶泛紅,舌舔了下發乾的唇,久久才艱澀道:“收回去,金丁香我留著。”
 
 

    “這個也拿著。”滿繡抿了抿嘴,道:“金丁香,你…你不到不得已別當它們。”話音未落又急著補充,“急需時,也千萬別犟著強撐,沒啥比活著更重要。”
 
 

    “真不用。”辛珊思撈起左袖,露出套在膀子上的金鐲:“若非這鐲子帶著麻煩,我都想把它留給你。”
 
 

    滿繡凝眉看著金鐲:“從你爹那拿的?”
 
 

    “算是吧。”後孃的女兒給的,辛珊思放下袖子,將滿繡的手推回。
 
 

    滿繡笑道:“我心裡舒服了一點點。”
 
 

    “不要擔心我。”辛珊思側身拿了放在床上的錢袋子:“我這還有九百二十三個銅子。”
 
 

    範西城的物價,她也瞭解下。一個白麵饅頭一文,肉包子兩文。上好的日條肉,十二文一斤。苞米,三文一斤,精米白麵要貴點。良田八兩銀一畝,旱地五兩到六兩不等。田賦不輕,幾乎佔了收成的一半。
 
 

    “好吧。”滿繡也看出她是不會收了:“那我再給你趕兩雙鞋面。鞋底你都帶著了嗎?”
 
 

    “帶著了。”辛珊思直視著小姑娘,鄭重道:“謝謝。”
 
 

    滿繡兩腮漸紅:“你要是個男子,我就留你做夫婿。”
 
 

    “多謝抬舉。”辛珊思樂了。
 
 

    醒面的工夫,李阿婆將車棚子按到了長板車上。
 
 

    次日寅時初,三人就起身洗漱,把行李搬到牛車上。燒了豬腰子湯,饅頭就鹹菜,用了早飯便趕車往臨近的城門去。
 
 

    到時,天還麻麻亮,已經有不少人候著。辛珊思和滿繡坐在車棚裡,車棚前後都擋著布。
 
 

    “我有好幾年沒見過我舅公了。”滿繡聲低低的:“自打唐梅娘跑了後,奶便沒回過孃家。倒是舅公在我十歲整生時,來瞧過一趟。”
 
 

    這個她理解李阿婆,辛珊思輕吐一氣。她娘在和離後,也沒再回過孃家。不是不想回,而是怕孃家遭人閒話。
 
 

    等了兩刻,城衛開城門。不一會,牛車便動了,十來息又停了下來。一個濃眉細眼的城衛掀開布簾,見到兩瑟縮的小姑娘,問:“都是你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