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無淵 作品

第三十章 該咋辦呢


  陳箋方露出了自親父逝去後的第一個笑。

  父親去世的陰霾在很長一段時間都籠罩著他,父親於他,亦師亦友亦長,是他在漫長且枯燥的讀書生涯裡極溫暖的那束光,旁人均稱陳家長孫穩重平和,心頭拎清,少年老成,行事處事頗有舊古君子之風。

  只有父親會在端午佳節,給他掛上老虎香袋,逼迫他喝一口雄黃酒,整暇以待觀看他被酒辣住的神情,美其名曰“郎君老成不苟笑,香袋披身彩絲校,旁待我兒是舉子,我待我兒年稚少。”

  別人都理所應當地認為他年少中舉,當內斂穩沉,只有父親...

  只有父親,把他當做孩子。

  “....不像是商賈家庭裡出來的,倒像是哪個候爵世家的公子郎少。”

  他偶聽國子監博士對自己的評價,心頭嗤笑,不以為然。

  他從未因出身商賈掛懷感傷,也從不曾羨豔同窗出身高門。

  是因為父親,因為父親讓他平順又圓融地接洽了自己的出身,讓他不卑不亢、不急不緩地開始自己的人生,讓他明白就算全家都將擔子壓在他的肩上,始終有人為他頂起一塊可以容忍他胡鬧、放肆、保留自己的庇廕。

  當陳家上下都因父親去世,陳家少了官場庇佑而陰鬱低落時,當母親因父親止步六品官英年早逝而惋惜焦慮時,或許只有他,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只因父親的離去而悲傷。

  沒有人理解他。

  陳箋方輕輕仰起頭,喉頭微動,將重新湧動上心頭的悲慟無助,咀嚼乾淨後盡數嚥下,目光移向剛剛那位語氣誇張、表情豐富的小姑娘。

  小姑娘眉飛色舞,明明在告狀,卻作出一副唏噓又感慨的樣子。

  陳箋方莫名想笑。

  “你...你什麼意思!”陳六老爺漲紅老臉,鬍鬚飛上眼角,指著顯金,卻轉頭和瞿老夫人陳情,“嫂子,你是知道的!涇縣做紙的沒有一百家,也有八十家!做生意哪有不欠外債的!真要結一筆算一筆,咱們作坊還要不要活下去了?夥計們的薪酬還發不發!”

  陳六老爺手一拍桌面,“嫂子,你若不信任弟弟,你就明說!你把老三派過來,是要提攜兒子,這是該當的!”

  食指快要戳到顯金臉上,“可這算怎麼回事?派個莫名其妙的賬房來?還是個小丫頭片子?一來就合攏賬冊,把外債都平了,還...還去人家青城山院擺攤?賣什麼狗屁袋子!您是不知道,同行們和我說起這事兒,我真是臉皮都快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