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郡公 作品

第六百四十九章 死氣沉沉(第2頁)

  指著他洪承疇一個文臣麼?

  這不是瞎扯淡麼?

  崇禎雖然很氣曹文昭沒有將高迎祥、王嘉胤等擒斬,但此時也反應過來,剛才自己衝動了,也知道他是個有用之材,聽了洪承疇的話,他沉默片刻,說道:

  “好吧,姑準卿奏,饒了他這一次。起去吧。”

  等洪承疇謝恩起去,崇禎向旁瞟一眼,吩咐說:“將曹文昭帶回來!”

  過了片刻,曹文昭又穿好衣冠,被太監帶了進來,重新在離開御案大約一丈遠的方磚地上跪下,身子俯得很低。崇禎望著他說:

  “曹文昭,朕姑念你平日尚肯實心任事,饒你這次作戰不力之罪,仍著你總督河北、山東軍務,以觀後效。”

  曹文昭叩頭謝恩,仍然伏地不起,心中卻心如死灰。

  “下去吧。”崇禎輕聲說。

  曹文昭又叩了頭,爬起來低著頭退了出去。儘管他的身體十分結實,但當他步下丹墀時,卻像老人一樣,腳步不穩,幾乎跌了一跤。

  洪承疇又回答了皇帝幾句問話,叩頭退出。

  他是一個深通世故的老官僚,心中清楚,今日皇上之所以對曹文昭如此嚴責,一部分是曹文昭自己招的,一部分也是故意借他陛辭的時候,來個殺雞嚇猴,讓他看點顏色。

  因此他本來還想對皇上提出一點小小的懇求,也不敢說出口來。他剛出皇極門,一個太監從裡邊追出,口傳聖旨說皇上明日正午在平臺賜宴,並諭文武百官於明日下午在朝陽門外為他餞行。

  他跪地聽旨,叩頭謝恩,山呼萬歲,但是在他感激皇恩浩蕩之餘,心中反覺惴惴不安,彷彿預感到什麼不幸在等待著他。

  他深知皇上恩威莫測,倘若他此去防備滿洲、偽乾無功,只能為皇上盡節,死在戰場,別想再回朝廷。

  而權衡一切,此去成功的希望實在微乎其微。

  曹文昭回到公館,覺得耳朵裡嗡嗡響著,家人同他說話他也聽不清楚。

  他不吃午飯,不許別人打攪他,獨坐書房發悶,看看昨夜在朝笏上寫的那些小字,嘆了口氣。一腔熱血,付諸東流了。

  崇禎皇帝甚至連聽自己一句勸告的慾望都沒有。

  彼時的曹文昭覺得一張大網纏繞在自己身上,讓他窒息,讓他渾身無力。

  由於精神上受到打擊太大,曹文昭回到保定駐地,竟然感覺頭暈目眩,吐血不止,一病不起,無奈只能請求辭官歸鄉。

  崇禎不信,命保定巡撫楊一俊就近察看真偽,據實奏聞。

  楊一俊回奏說曹文昭的病重是真。

  崇禎大怒,說他們朋比為好,派錦衣旗校將他們一起逮捕進京,下到獄中。

  滿朝人都知道曹文昭因病不能任事,下獄冤枉,卻無人敢替他上疏申救。

  到了後來,闖王高迎祥勢頭越發強勁,打的朝廷兵馬潰不成軍,其部下李自成、張獻忠、李過、孤軍恩都是一時豪傑,楊鶴那等廢物,如何是對手,而事先說要大搞一番的王嘉胤、王自用卻沒有啥太大的作為,被朝廷兵馬打的丟盔棄甲。

  雖然事實證明了曹文昭的推測是對的,但崇禎並不釋放他,因為一則崇禎是個剛愎成性、從不承認錯誤的人,二則他很恨曹文昭不曾將高迎祥和所有重要的農民軍領袖捕獲或陣斬。

  自從知道,高迎祥豎起闖王大旗,勢頭越發的強勁,他對國事更加憂愁,常常夜不成寐,脾氣也變得更加暴躁。

  又是崇禎的一個不眠之夜。

  已經二更過後了,乾清宮院中靜悄悄的,只有崇禎皇帝和值夜班的太監、宮女們還沒有睡,整個紫禁城也是靜悄悄的,只是每隔一會兒從東西長街傳過來打更的銅鈴聲節奏均勻,聲音柔和,一到日精門和月華門附近就格外放輕,分明是特別小心,生怕驚了“聖駕”。

  崇禎在乾清宮正殿的西暖閣省閱文書,時常對燈光凝神愁思,很少注意到乾清宮院外的斷續鈴聲。

  一個宮女輕腳輕手地走到他的身旁,跪下說道:“啟奏皇爺,夜深啦,請聖駕安歇吧。”

  崇禎好像沒聽見,繼續省閱文書。

  過了一陣,跪在地上的宮女又說了一遍。他仍然沒有抬頭,一邊拿著硃筆在一封奏疏上批旨,一邊小聲說:“知道了。”

  他在奏疏上的批語也是這同樣的三個字,好像他不是在回答宮女,而是在無意中念出來他的批語。

  宮女不敢再打擾他,從地上站起來,悄悄地退了出去。又過了一陣,甜食房的太監送來了一碗燕窩湯,由宮女捧到他的面前。

  他打個哈欠,揉揉眼睛,把燕窩湯吃下去,隨即離開御案,走出了乾清宮大殿。

  但是他沒有馬上去睡,在丹墀上漫步片刻,然後抬頭仰視天象。

  天上一片蔚藍,下弦月移近正南,星光燦爛,並無纖雲,他讀過靈臺藏的秘抄本《觀象玩佔》和《流星撮要》等書,還看過刻本《天官星曆》,所以能認出不少星星。

  他先找到紫微垣十五星,隨後找到代表帝座的紫微星。大概是由於心理作用,他覺得紫微星有些發暗,而天一星的茫角很大,閃閃動搖。

  據那些關於占星術的書上說,這是天下兵亂的徵象。看過星星,他的心頭更加沉重,深深地嘆一口氣。幾個宮女和太監垂手恭立近處,互相交換眼色,卻沒人敢去勸他就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