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遙42 作品

第二百六十九章 送別

克謝尼婭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十一點,醒來的時候,她隱約記得昨晚大約做了一些非常激烈的夢,然而除了疲憊感,此刻什麼也沒有在她腦海裡留下。

她看了眼手機——她又錯過了早上九點半的組會。

收件箱裡有來自導師的消息,詢問她今早為什麼缺席,是不是病了,克謝尼婭很快回復,沒有生病,只是家裡出了一些事情,昨晚沒有睡好。導師很快回復,不管是遇到了什麼事,如果狀態不對就先休息,不要勉強,也不要把自己的日程排得太滿。所有兩人約定的討論會都往後推遲半周,如果克謝尼婭需要找人聊聊,她都在。

克謝尼婭又接著讀了幾封短信,大都是實驗室師姐師妹的問候——從來不遲到早退的克謝尼婭突然缺勤,想必是發生了什麼。她們問她是否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克謝尼婭依次道謝、安慰、拒絕。

然後,克謝尼婭跳過了幾條赫斯塔的消息,她指尖一路下滑,突然停在了一個陌生號碼上,那封簡訊的開頭寫著「你好,我是高飛,我……」

克謝尼婭點進細看。

「你好,我是高飛,我決定離開實驗室去業界,今天下午的飛機。想起來你曾經說想找我喝杯咖啡,現在有空嗎?如果有空,回覆我時間。」

時間是今天早晨七點四十。

……

十二點一刻,克謝尼婭來到了學校家屬區的一間創意咖啡館。

高飛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的行李——兩個27寸的行李箱和一個塞得滿滿當當的登山包就堆在腳邊。

“你平時都起這麼晚嗎,還是昨天熬夜了?”

“熬夜了。”克謝尼婭回答,她猶豫了幾秒要如何稱呼眼前人,最後在“小飛姐”和“高博士”裡選擇了第二人稱,“你為什麼要走?有人給你施壓嗎?”

“沒有,就是覺得這個地方很爛,想去別的地方試試。”

“去哪兒?”

“平京。”

“不知道這麼問會不會冒昧,你接下來——”

“我不太能透露具體的方向。”

“哦,”克謝尼婭點點頭,“能理解。”

“你還好嗎。”高飛看著她。

“……好啊。”

“和那個赫斯塔人進展也還順利?”

克謝尼婭有些意外。

高飛笑起來,“有天晚上,你們倆一起回寢室……當時我還和你打招呼來著,你可能沒看見。”

克謝尼婭微微張口。

半晌,她目光落在桌面,“怎麼說呢……”

“她現在在學校還蠻有名的,我聽很多人說起過她,好像前段時間還在文匯樓那邊救了個人?”

“……她可能天天都在救人吧。”

克謝尼婭的語氣令高飛有些疑惑,“你們相處不好嗎?”

“也不是,”克謝尼婭低聲道,“只是需要磨合的地方有點多,除開這些,她……其實是個很可愛的人。”

“我明白那種感覺,”高飛笑道,“既喜歡對方,又喜歡喜歡著對方的自己……”

“……什麼?”

高飛抬起頭,“明明一大堆的地方要磨合,仍然覺得對方可愛,難道不是因為喜歡這個過程裡自己的狀態嗎?”

克謝尼婭沒能一下理清這其中的邏輯,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你呢,”克謝尼婭問,“你和你對象都還好嗎?”

“分了。”

克謝尼婭又是一怔。

“她不願意去南方,我不想留松雪原,我倆誰都不能接受異地,只能這樣了。”

“你們在一起已經……”

“快七年了,”高飛低聲道,“確實有點可惜。”

兩人一起沉默了一會兒。

“那一定是很重的打擊……”

“可能在一起時間太長了,分開的感覺反而淡淡的。”高飛看向窗外,“我剛才還在和她聊天呢,她在收拾家裡剩下的東西,說等我安頓下來再寄給我……哈,也可能我倆現在都沒反應過來。”

“沒有吵架嗎?”

高飛搖頭。

克謝尼婭微微顰眉,不理解為什麼高飛的反應如此平淡。

“真難得,”她想了一會兒,說,“怎麼做到的?”

“這種戀愛經就算分享了有什麼用,一個人的想法真的能在另一個人身上覆現嗎?”高飛笑著道,“你也就是跟我客套一下,是不是。”

克謝尼婭終於笑了出來。

兩人聊起實驗室的事,高飛關心起克謝尼婭的項目進度,然後將自己的名片推了過去,“如果將來你也打算暫時放棄科研這條路,歡迎來找我。”

克謝尼婭收了名片,“之後如果去平京出差倒是可以見見面,不過,我不太可能去業界。”

“你怎麼知道?”

“我永遠不可能放棄我的研究。”

……

臨近一點,高飛起身,克謝尼婭幫她拖了個箱子,一直送到校門口。

叫的車還沒有到,兩人站在門口聊天。

“你們還是要小心一些,尤其在你項目沒有得到正式批覆之前,”高飛輕聲道,“不要掉以輕心。”

“我沒有什麼好怕的了。”克謝尼婭道,“我只是努力去過一段自己想過的生活,難道還要為此受罰嗎?”

高飛不置可否,良久才道,“我以前也是這麼覺得的,為什麼不能全都要?”

話還沒有說完,來接高飛的車在馬路對面停下,車上下來一箇中年人,跨過馬路,來幫高飛拖行李。

克謝尼婭手裡提著高飛的一個小包,跟在兩人身後幫忙。在司機放完了所有大件之後,她最後一個把小包放進後備箱的空隙。

高飛自己關上了後備箱的車蓋,她轉過頭,“謝謝你啊,再會。”

說著,她朝克謝尼婭揮別。

“高博士等一下。”克謝尼婭忽然道。

“嗯?”

她走上前,低聲道:“你到底是為什麼不繼續做了?我聽我導講過一些你的課題,你明明——”

“就是倦了,”高飛回答,“我們這個領域太小,有些人佔了位置沒個幾十年下不來,幹什麼要委屈自己對著這些面孔一直工作?”

“……誰?”

“一些人。”

“離開了學校,就不用面對那些面孔了嗎?”

高飛笑了笑,“外面的人,至少知道怎麼把那副面孔藏起來。”